《倒贴的女人》

文/师玉樽

程小雨第一次带赵明回家见父母时，就感受到了那种无声的反对。饭桌上，父亲程建国问了赵明三个问题后，脸色就沉了下来。

"小赵啊，你现在做什么工作？"

"叔叔，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助理。"

"月薪多少？"

"四千五。"

"在城里买房了吗？"

"还没...家里条件有限。"

那天晚上，程建国把女儿叫到书房。"小雨，爸爸不是嫌贫爱富的人，但婚姻是现实的。他连个住处都没有，你怎么过日子？"

程小雨倔强地抿着嘴："我们可以一起奋斗啊！赵明他很有才华，只是缺少机会。"

母亲李梅在一旁叹气："傻孩子，爱情不能当饭吃。你从小娇生惯养，吃不了那种苦。"

"我就要嫁给他！"程小雨眼眶发红，"我不要彩礼，不要婚房，甚至不要婚礼！我只要他这个人！"

三个月后，程小雨拿着从家里偷出来的户口本，和赵明在民政局领了结婚证。没有婚纱，没有酒席，只有两个红色的小本子。赵明紧紧抱住她："小雨，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。"

新婚夜，他们挤在赵明租的十平米小屋里。程小雨摸着斑驳的墙壁，心里满是甜蜜。她相信，只要两个人相爱，什么困难都能克服。

搬进赵明家的那天，程小雨第一次见到了婆婆王桂芳。那是个精瘦的中年妇女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程小雨身上扫来扫去。

"妈，这是小雨。"赵明介绍道。

王桂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："听说你家条件不错？怎么就看上我们家明明了？"

程小雨脸一红："阿姨，我和赵明是真心相爱的。"

"爱？"王桂芳嗤笑一声，"行吧，反正我们家一分钱没花，白捡个媳妇。"

这句话像一根刺，扎进程小雨心里。但她很快安慰自己：婆婆只是刀子嘴豆腐心，相处久了就会好的。

第二天一早，程小雨就被敲门声惊醒。"都几点了还睡？"王桂芳的声音穿透门板，"起来做早饭！"

程小雨手忙脚乱地爬起来，她从小没下过厨，煎个鸡蛋都能糊锅。王桂芳站在厨房门口，冷眼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。

"连饭都不会做，娶你有什么用？"王桂芳夺过锅铲，"我儿子真是倒了霉，摊上你这么个娇小姐。"

赵明听到动静赶来，却只是站在一旁，没有为妻子说话。程小雨咬着嘴唇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程小雨渐渐学会了做饭、洗衣、打扫。她包揽了所有家务，却从没得到过一句夸奖。更让她难受的是，王桂芳逢人就说："我儿子有本事，娶媳妇一分钱没花，还是城里姑娘，倒贴着嫁过来的！"

每当这时，邻居们或明或暗的目光就像针一样扎在程小雨身上。她向赵明抱怨，丈夫却只是不耐烦地说："我妈就那样，你别往心里去。"

结婚半年后，程小雨怀孕了。她本以为这是个转机，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始。

孕吐最严重的那段时间，程小雨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。一天晚上，她虚弱地躺在床上，听见婆婆在客厅大声说："装什么娇气！我们那时候怀孕还下地干活呢！"

赵明的声音传来："妈，小雨真的不舒服..."

"不舒服？我看是嫌弃我做的饭吧！"王桂芳拔高嗓门，"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难伺候！"

程小雨把脸埋进枕头，无声地哭泣。她开始怀疑，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错了。

孕晚期，程小雨的脚肿得穿不下原来的鞋子。她用自己攒的私房钱买了一双宽松的孕妇鞋，却被王桂芳发现了购物小票。

"一双鞋三百八？你疯了吧！"王桂芳挥舞着小票，"我儿子挣点钱容易吗？你这么败家！"

程小雨终于忍不住了："妈，这是我自己的钱！"

"你的钱？"王桂芳冷笑，"嫁到赵家就是赵家的人，你的钱就是我儿子的钱！"

赵明下班回家，王桂芳立刻告状。令程小雨心碎的是，丈夫竟然站在婆婆那边："小雨，妈说得对，我们现在要节约，孩子出生后花销更大。"

那天晚上，程小雨摸着隆起的肚子，第一次想到了离婚。

生产那天，程建国和李梅赶到医院，却看到女儿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，婆家人一个都不在。护士说，程小雨是叫救护车送来的，宫口开了才联系上娘家人。

"赵明呢？"李梅气得发抖。

程小雨虚弱地摇头："他...他说公司有个重要项目..."

程建国一拳砸在墙上。他们这才知道，女儿这半年过的是什么日子。

出院后，李梅想接女儿回娘家坐月子，王桂芳却不同意："哪有媳妇回娘家坐月子的？传出去让人笑话！"

结果，程小雨回到赵家，别说营养餐了，连口热水都得自己倒。王桂芳的理由很充分："我又不是保姆，谁还没生过孩子？"

最让程小雨心寒的是孩子满月那天。王桂芳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："小雨啊，你爸妈条件那么好，是不是该给外孙包个大红包？听说现在流行给月子钱，最少也得五万吧？"

程小雨抱着孩子的手在发抖。她看向赵明，希望丈夫能说句公道话，可赵明只是低头玩手机，假装没听见。

那天晚上，程小雨给六个月大的儿子喂完奶，轻轻把他放进婴儿床。然后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，放在茶几上。

赵明看到后惊呆了："小雨，你干什么？"

"离婚。"程小雨的声音异常平静，"我受够了。"

"就因为我妈说了几句？你也太矫情了！"

"不，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站在我这边。"程小雨直视丈夫的眼睛，"我以为爱情能战胜一切，但我错了。你们家根本不尊重我，把我当免费保姆和生育工具。"

王桂芳闻声赶来，一听要离婚就炸了："离婚？孩子得留下！那可是我们赵家的种！"

程小雨冷笑："孩子哺乳期法律上归母亲。而且，你们连月子都不照顾，有什么资格要孩子？"

赵明突然跪下了："小雨，我错了，再给我一次机会..."

程小雨摇摇头，抱起熟睡的孩子，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她曾以为是"家"的地方。

门外，程建国和李梅的车已经等候多时。上车前，程小雨回头看了一眼。赵明站在门口，脸上是真实的慌乱。她突然明白，他不是舍不得她，而是舍不得失去一个任劳任怨还倒贴的媳妇。

车子驶离小区时，程小雨的眼泪终于落下来。但这一次，不是委屈的泪，而是解脱的泪。她亲了亲怀中的儿子，轻声说："宝贝，妈妈会给你一个真正幸福的家。"